文章来源: 法律读库
导读：老虎天生会咬人，规则以权利义务为内容。你违反了义务，就会丧失权利，正如你违反规定侵入了老虎的领地就会落入虎口一样。 作者简介：浙工大法学院副院长、律师学院执行院长 背景新闻：1月29日下午，雅戈尔动物园发生老虎伤人事件，致一人死亡。根据死者张某（籍贯湖北）同行人员李某某陈述并现场指认，当日下午2时许，张某及妻子和两个孩子、李某某夫妇一行6人到雅戈尔动物园北门，张某妻子和两个孩子以及李某某妻子购票入园后，张某、李某某未买票，从动物园北门西侧翻越3米高的动物园外围墙，又无视警示标识钻过铁丝网，再爬上老虎散放区3米高的围墙（围墙外侧有明显的警示标识，顶部装有70厘米宽网格状铁栅栏）。张某进入老虎散放区。李某某未进入，爬下围墙。相关情况有关部门正在进一步调查核实中。 年初二上午出发去外地走亲戚，因过江时严重拥堵，下午两点半才到达目的地。堵在路上的时候，老虎咬人的事件还没有发生。在车上，跟我家一大学生和一小学生讨论了这样一个问题： 如果机器人有了辨别是非（真理）、善恶（伦理）、美丑（情感）的能力，那么，人类的命运会有什么变化？ 小学生热爱科学，爱看科幻片，答案是很好。机器人跟人一样知道真善美，和谐一家，很不错啊。 大学生喜欢法学，主修人文社科，他的答案则是可能更糟。如果机器人就是机器，那么人类可以用自己的理性去控制并利用机器；要是机器人有了爱恨情仇，那它们完全可能按照自己的三观行事而不再心甘情愿地担任人类的工具，一旦它们不认同人类甚至把人类当敌人，那对人类而言，后果一定会很严重。 我的看法是：至少在目前，比较安全的状态是，机器人就是按人类编制的程序运转的机器，正如自然界老虎就是按动物本性生存的动物、在社会领域警察就是按照法律行事的执法者一样。机器无思想，老虎无善恶，警察不动情，这都是事物的本性或法律设定的天职。只有公认这些前提，人情才有可能。 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说的就是仁是人的特性，天地万物是自然而然的客观存在，无所谓仁与不仁，不能做道德判断。即使是人，也有很多偏好、行为不具有道德性（比如留长发还是剃平头，吃稀饭还是喝牛奶，皆与道德无关）。 而作为人造物的机器人，人类不允许它们自行其是；作为动物的老虎，人类很难改变它咬人的天性；而作为执法者的警察，法律也会通过权力、责任和程序等法律机制的设置，屏蔽他们作为自然人的爱恨情仇，使他们保持法律人的理性，唯有如此，才能有效落实人类通过立法程序斗争妥协达成共识的法律。而“法律不外乎人情”中的“人情”，说的正是立场各异、追求不同的人们公认的最大人情，而不是每个人的个人偏好。 在法律上也就是在规范意义上，机器人的程序、老虎的本能，跟警察的天职是类似的。 机器人不能脱离程序，老虎不会失去本性，警察不能游离于法律规范之外。只有承认这些基本事实，人类才会正确选择自己的行为方式，才会得到安全。 无论西方还是东方，在国家出现之初，伴随国法（实在法）的，都是自然法（天理）、人情（习俗）这样的法律思想。西方有人认为，人类之所以从天国之城沦落到人间之城，是因为原罪，人间的国家法只有服从天国的自然法才是正义的，才能赎罪自救。东方有人认为，奉天承运，皇帝才有了合法性正当性。所有这些，说的无非就两件事：国家法律是衡量人的行为合法性的准据，而自然天理（规律）是衡量法律合法性的准据。 如果说自然法或天理习俗是最好的法，那么在通常情况下，人们就该明白，机器人一旦不按设定的程序运转是会出事的，老虎的天性是会咬人的，警察的本分是忠实于法律的。在一般情况下，警察依法行事，除了法律规矩，不能扯个别的是非、善恶、美丑（也就是保持中立），正如机器人按照预设的程序运转、老虎在山野或者笼子本能自在地存在一样，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当然，警察毕竟不是机器和老虎，当他们执法时遇到复杂情况，必须做自由裁量，遇到疑难案件，甚至还需要做价值权衡。 讨论得出的结论是：人们不能抗拒依法执法的警察，就如不能调戏笼子里的老虎、不要违反程序去操作机器人一样。因为，如果警察没了规矩，机器人乱了程序、老虎没了笼子，那么后果会很严重。因此，设置警察的机构、制造机器人和饲养老虎的人，判断他们是否有责任，必须得讲规则。 如果警察是在按规矩办事，机器人在按照程序运转，老虎待在它该待的地方（虎园或笼子），那么破坏规矩挑战警察、破坏程序违章操作机器人、钻进笼子侵入老虎领地的人，就该承受相应的后果。 有人戏谑：那个无视警示擅自在虎园下车的人，这个无视警示擅自翻墙进入虎园的人，还以为老虎是警察呢！意思是，生活中不少做事颟顸的家伙挑战法律的权威而警察竟然拿他没有办法，以至于他们以为老虎也这么好惹。 说实话，一家人原本高高兴兴地去动物园游玩，尤其是这大过年的，一个人就这么进了虎口，的确非常不幸，自己失去了生命，也给亲人留下了无尽的悲伤。 但是，你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非要违背警示在虎园下车、违反规定翻越围墙，命丧虎口，那又能怪谁呢？指望警察手下留情、不依法办事，就如同指望老虎温情脉脉不咬人一样，都是这个社会悲剧不断重演的原因。 有人问：为什么动物园虎山能这么轻易进入，管理上有没有漏洞？ 的确，按照法律规定，动物园的设立和管理都有强制的规范。如果动物园虎山的设施符合规定，动物园对虎山的管理也是规范的，那么，自己违规进去而落入虎口，那又能怪谁呢？ 连老虎都不当回事的人，很难想象他能把规矩当回事，也很难说他像一般人那样爱惜自己的生命、遵重社会的秩序。去过野生动物园的人都知道，要是自己想作，途中自己违规下车或者过河爬墙，是能够进入虎山的。 现在的问题是，动物园设施和管理的标准，是否得按照这极个别作天作地者的行事风格去制定？ 难道把野生动物园都改造成看守所监狱，只允许律师进去会见老虎而不允许其他人进入才行？ 或者游客进园之前都得通过一个法律考试或者精神病鉴定才成？ 再或者每个游客背后都得跟着一个保安？ 要真这样干，大家还能去动物园游玩么？动物园还运行得了么？ 老虎天生会咬人，规则以权利义务为内容。你违反了义务，就会丧失权利，正如你违反规定侵入了老虎的领地就会落入虎口一样。 相关阅读：宁波老虎咬人，法院典型判决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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