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克力·沙吾提：见证了新疆律师业的从无到有

　　白克力·沙吾提老人在翻看维文版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律汇编》（本报记者邹恺摄）

　　“1956年11月，毛主席接见我们司法代表团，我们留下了这张合影，我是其中唯一的律师代表……”昨日，86岁的白克力·沙吾提老人伸出布满皱纹的右手，摩挲着他面前裱着相框的黑白照片。

　　老人已是满面褶皱，望着照片，他的眼神明亮起来，过去的岁月似乎又一一浮现……

　　新疆律师协会副秘书长任德志介绍，新中国成立后，新疆律师制度经历了一个开创、中断和重建的过程。而白克力·沙吾提老人是新疆建立律师制度后的第一批律师，也是新疆第一位维吾尔族律师，他和老一辈律师们见证了新疆律师行业从无到有的全程发展。“新疆律师队伍中，白克力律师是唯一受过毛主席接见的，这可以说是最高的荣誉了。”任德志说。

　　“白克力等新疆第一代律师，在新疆的律师业发展中留下了宝贵的印迹，他和毛主席等国家领导人的合影也在律协中存档保存着。”新疆律师协会会长金山介绍。

　　“本来法官当得好好的，突然要我去当律师，开始有点不愿去”

　　“老头子最近刚动了个小手术出院，去不了座谈会了，请转达一下啊。”当日，刚进白克力·沙吾提家，就听到他老伴帕提曼接电话时说。

　　帕提曼说：“老伴虽说是退休了，工作从来没断过，有来咨询法律问题的，有来邀请他打官司的，刚新疆律师协会邀请他参加一个座谈会，这次去不了了。”白克力·沙吾提老人听着老伴的话，点头笑笑说：“等病好了能参加的还是会去参加。”

　　“我出生在一个农民家庭，以前读的是师范学校，和法律一点关系都没有。”白克力·沙吾提清了清嗓子，捻着胡须回忆，1925年4月，他出生在新疆喀什地区疏附县。15岁考入新疆师范学校，18岁毕业后，先后在玛纳斯和焉耆当老师，后来调到新疆维文总会工作。

　　“我以为这辈子就是在教育岗位，没有想别的。”白克力·沙吾提说，解放后，他被调到新疆人民政府检察院工作，之后又被调到叶城县人民法院任副院长。5年后，上级安排他到新疆政法学院法律班学习，毕业后被分配到新疆高级人民法院南疆分院当审判员。

　　1954年9月，新中国第一部《宪法》和《人民法院组织法》颁布。

　　“该法从法律上肯定了刑事被告人的辩护权，确认了律师依法参与诉讼的身份和地位。”白克力·沙吾提说，1955年3月，新疆第二次司法会，作出了在乌市试建律师制度的决定。

　　同年4月，新疆高级人民法院决定在乌市人民法院配置两名公设辩护人试办律师业务。因为当时法律人才急缺，经过考察，白克力·沙吾提成了首位人选。

　　1956年10月，乌鲁木齐市法律顾问处正式成立，新疆有史以来第一个律师工作机构宣告诞生。白克力·沙吾提任新疆律师协会筹备委员会副主任兼乌市法律顾问处副主任。从此，他开始了自己的律师生涯。

　　“本来法官当得好好的，突然要我去当律师，开始有点想不通，不愿去。”白克力·沙吾提说，领导给他做思想工作说，律师工作不是一般工作，他是组织上通过考察认为最合适的人选，现在国家特别重视律师这个工作，律师是维护老百姓合法权益的工作。

　　尽管不太情愿，白克力·沙吾提还是听从了组织的安排，和他一样听从安排的还有另外三名同志，四人成为了全疆第一批律师，而白克力·沙吾提是其中唯一的维吾尔族律师。

　　“那三名老律师都已相继过世了，就剩下我了。”白克力·沙吾提叹了口气说。

　　据《新疆律师发展报告》记载：至1957年6月底，阿克苏、莎车等12个县的法律顾问处相继成立。同年11月，我区首个律师行业管理机构新疆律师协会成立。根据1957年11月全疆律师人员花名册统计：经司法厅批准的专职律师有22名，见习律师8名，兼职律师7名，共计37名，其中少数民族律师14名。

　　“我当时特别受鼓舞，思想上也有很大转变，我决定一定要好好当律师”

　　“成为律师没过多久，就让我作为律师代表随新疆司法代表团到北京参观学习。”白克力·沙吾提说，让他没想到的是，一到北京，国家领导人彭真亲自接见了新疆代表团。

　　白克力·沙吾提至今还记得受到领导接见时的情景。彭真听到介绍的都是法官，就问，“你们代表团都是法官，没有律师吗？”当得知白克力·沙吾提是唯一的律师代表时，彭真非常高兴，他握着白克力·沙吾提的手说：“国家没有律师不行，一定要好好工作。”

　　“我当时特别受鼓舞，思想上也有很大转变，我决定一定要好好当律师。”白克力·沙吾提回忆，吃饭时，彭真和董必武还特意和他碰杯。我当时特别激动，话都不会说了。”白克力·沙吾提笑起来。

　　让白克力·沙吾提更意外的事还在后面。

　　“当时去北京时，不知道毛主席会亲自接见新疆代表团，当我们知道毛主席要亲自接见时，大家都像娃娃一样，激动得哭起来。”白克力·沙吾提有些得意地说，他跟毛主席照过两次相，当时参观团的人都很羡慕。白克力·沙吾提把与领导人的合影照片，全都放大精心地装裱起来摆在客厅，经常有律师和朋友来“参观”，这让他觉得很自豪。

　　老伴帕提曼大妈摸着一排相框和奖章说：“我每天都把这些照片和他当律师获得的奖章擦得干干净净的。”

　　新疆律师协会会长金山介绍，白克力律师和毛主席等国家领导人的合影照片，新疆律协都专门洗出来存档了，这是新疆律师发展的荣誉和见证。

　　“但随之而来的全国性反右斗争特别是此后发生的十年"文化大革命"，使刚刚建立的律师制度和律师工作被扼杀在萌芽中，律师组织被陆续撤销。”金山说，从1957年至1977年，新疆和全国各地一样，出现了“无律师制度无律师工作”的20年空白时期。

　　这20年里，白克力·沙吾提和同事被调到别的部门。

　　在《新疆律师发展报告》中记录着：1979年9月9日和10月28日，中央、国务院先后发布文件，要求各地迅速恢复和建立律师制度。随即，自治区党委和人民政府要求全区各地分期分批把法律顾问处成立起来，尽快开展律师工作。

　　1980年，白克力·沙吾提又被调到新疆司法厅律师处工作，司法厅成立了全疆第一家律师事务所：新疆律师事务所。这意味着新疆的律师工作又有了新的转机。

　　“我见证了新疆律师业的从无到有，这辈子没白活”

　　46岁的肉孜·达吾提在新疆律师协会负责维文版《新疆律师》的编排工作，他也是一名律师，曾与白克力·沙吾提共事，是白克力带出来的徒弟。

　　“白克力律师是我步入律师行业的带路人，是我的老师。”1月12日，翻着厚厚的新疆律师名录的肉孜·达吾提说，你看，这个名册里面，白克力律师是1925年出生的，是这个名册里年纪最大的律师。

　　肉孜·达吾提回忆，自己1985年从新疆政法学院毕业，分配到了新疆律师事务所，那时，全疆的律师加起来不到200人，当时没有律师资格考试和司法考试之说，被分到新疆律师事务所的都是学过法律专业或从事过法官、检察官工作的人。

　　“我虽然学的是法律，但对于诉讼中的程序一窍不通。”肉孜·达吾提说，白克力律师开庭时，就带着他旁听，让他观摩学习怎么开庭。“当时法院条件也差，法庭没有现在这么大这么正规，法庭也不够，就在办公室开庭。”肉孜·沙吾提说，法官在中间坐着，左右两边坐着当事人。

　　“那时，法制也不太健全，我们的工作也非常简单，就是做一些刑事辩护、法律解答，写诉状、民事代理、法律宣传等事务。”白克力·沙吾提回忆说，当时律师事务所只有10个人，大家挤在一间平房里。

　　肉孜·达吾提回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律师工作一直处于空白状态。老百姓打官司还想不到要找律师，律师感觉也找不到自己发展的空间。

　　肉孜·达吾提说，那个年代经济发展比较落后，刑事案件主要是故意伤害、盗窃、强奸和贪污受贿案，没有现在这么多类型的案件，民事案件主要是离婚、遗产、合同纠纷等，比较单一。因为案件少，从立案到开庭再到判决，周期很短，有的几天就打完了。

　　“刑事案件代理费，一般在15元至30元不等，民事案件按标的收，代理费也是十几元到几十元不等。”肉孜·达吾提说，这个收费对于当时的生活水平来说已经算不错的了，但因为意识原因，打官司的人少，律师收入不高，“我刚参加工作的那年，每月能存5元钱。”

　　新疆律师协会直属分会副会长冯念仁介绍，直到1986年，国家开始实施律师资格考试，考取了资格才能当律师。2002年，律师资格考试取消，变为国家统一司法考试。这期间，国家法律也不断完善，各种类型案件开始出现，律师事务所和执业律师也不断增加。

　　据统计，从1986年到2004年，白克力·沙吾提参加辩护的刑事案件达400起，其中有9起一审已判死刑的案件，通过他在二审时的出色辩护，法院改判为死刑缓期执行或无期徒刑。

　　新疆律师协会副秘书长任德志说，从1979年重建律师制度以来，律师业发展迅速，经历了从国资、合作、合伙律师事务所模式的变化，又发展出一种更新型的事务所个人律师事务所。

　　任德志介绍，2008年8月8日，新疆首家个人律师事务所“新疆黄波律师事务所”经自治区司法厅批准设立，开创了新疆律师执业的新形式，完善了新疆律师服务市场的结构。

　　新疆司法厅律师管理处介绍，目前，全疆有3191名律师，334家律师事务所，其中少数民族律师580名。

　　这些年里，白克力·沙吾提带出了100多个“徒弟”，现在他们有的是检察长，有的是司法局局长，有的是律师，他也被自己带出来的学生和晚辈称为新疆律师业的“活化石”。

　　白克力·沙吾提说，自己1987年办理了退休，但随后就又被请回去工作，直到2006年，80岁的他将律师执照等手续交给了司法厅，即使这样，他也没彻底退休，这几年里，不断有人打电话或上门咨询法律问题，还有很多晚辈前去请教工作中遇到的问题。

　　“我见证了新疆律师从无到有，从国办律师事务所到合伙人办所，再到现在个人办所，我觉得这辈子没白活。”回忆昨天，展望未来，白克力·沙吾提感到欣慰和自豪。